这便是终章。这是关于铁腕、复仇,以及一个王朝在血与火中重生的故事。 西蒙·德·蒙德福特,这位英格兰的“无冕之王”,他坐在权力的顶峰。他囚禁着他的国王,亨利三世,也囚禁着那位高大、沉默的王位继承人——爱德华王子。 德·蒙德福特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理想主义者,也是最致命的政治家。他开创了议会,他赋予了平民声音。但他犯下了一个金雀花家族成员绝不会犯的错误:他低估了另一只金雀花野兽的耐心。 在囚禁中,爱德华王子没有一天不在学习。他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狼,仔细观察着猎人的每一个动作。他观察德·蒙德福特如何赢得人心,如何运用法律,如何召集那些骑士和市民。他憎恨这个束缚他的人,但他也在贪婪地吸收着他的一切。他学会了,要战胜这个敌人,就必须变得比他更狡猾,更冷酷,也更懂得权力的游戏。 机会,在1265年的一个春天来临了。 爱德华以他一贯的沉稳,向他的看守者提议,他想在赫里福德的旷野上测试几匹新送来的战马。德·蒙德福特的守卫们放松了警惕。他们看着这位王子,一匹接一匹地试骑,将每一匹马都奔跑得筋疲力尽。 然后,他跨上了最后一匹马,一匹体力充沛的黑色骏马。他不再是那个温顺的囚徒。 他向着看守他的士兵们,露出了一个冰冷的、属于金雀花王朝的微笑。他猛地拉转马头,铁蹄踏碎了草地,也踏碎了他的牢笼。他像一道黑色的闪电,冲向了远处的山丘。当守卫们反应过来,跨上那些疲惫不堪的马匹时,爱德华早已消失在地平线。 雄狮脱困了。 消息像野火一样传开。那些憎恨德·蒙德福特独裁的保王党贵族们,那些在观望中摇摆的“沼泽领主”们,立刻聚集到了爱德华的旗帜下。他们迎来的,不再是那个软弱的亨利三世的儿子,而是一个全新的、令人战栗的主人。 爱德华没有给他昔日的“老师”任何喘息之机。他以一种冷酷而精准的效率,调动着他的大军。他用上了他从德·蒙德福特那里学来的一切战术,然后用他与生俱来的军事天赋,将其发挥到了极致。 1265年8月,在伊夫舍姆,这个小镇的河湾旁,西蒙·德·蒙德福特的末日来临了。 他被爱德华的军队三面合围,背后是无法渡过的埃文河。他登上一座高塔,绝望地看着王子的大军如同铁灰色的潮水般涌来。他看到了,在爱德华军队的前方,飘扬着他自己的、在之前战斗中被缴获的纹章旗帜——这是爱德华对他最残忍的嘲弄。 这位老练的战士,在这一刻,知道了自己的命运。 “愿上帝怜悯我们的灵魂,”他平静地对身边的骑士们说,“因为我们的身体,已属于爱德华王子了。” 一场可怕的风暴在决战的瞬间降临了。天空暗如永夜,闪电撕裂了乌云,暴雨倾盆而下。在这片末日般的景象中,爱德华下达了进攻的命令。 这不是一场战斗,这是一场屠杀。爱德华的军队带着复仇的狂怒,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:西蒙·德·蒙德福特。 德·蒙德福特和他最后的骑士们,在泥泞中做着困兽之斗。他像一头被围攻的公牛,战斗到了最后一刻。他被长矛刺穿,被利剑砍倒。 但爱德华的复仇,没有在死亡时停止。 战后,这位议会之父的尸体,遭到了令人发指的肢解。他的头颅被割下,他的四肢被砍断。金雀花王朝的怒火,以最原始、最野蛮的方式,宣告了它的回归。 在战场的混乱中,那个年迈的、几乎被人遗忘的国王亨利三世,正被他自己的保王党士兵误杀。他穿着德·蒙德福特军队的衣服,在刀剑中无助地尖叫:“我是亨利!你们的老国王!不要杀我!” 爱德华在血泊和暴雨中找到了他的父亲。他扶起这个颤抖的老人,为他披上王袍,将他重新安放回了王位。 但所有人都知道,亨利三世只是一个象征了。真正的统治者,是那个浑身浴血、眼神冰冷的王子。 内战结束了。英格兰再次臣服。 老国王亨利三世,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,终于摆脱了政治的漩涡。他回到了他唯一热爱的事业中——他那座壮丽的威斯MIN斯特大教堂。他几乎住在那里,抚摸着冰冷的石柱,凝视着绚烂的彩窗,等待着他心中圣徒的召唤。1272年,他在他的杰作完工后不久,平静地逝去了。 他死时,爱德华王子远在千里之外。这位新任的国王,正在圣地进行他自己的十字军东征。他甚至没有急于赶回国。他知道,英格兰在颤抖中等待着他,无人敢于挑战他的权威。 当他最终归来,加冕为爱德华一世时,英格兰迎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君主。他高大威猛,被后世称为“长腿爱德华”,“苏格兰之锤”。 他继承了亨利二世的法律天赋,狮心王的勇猛,以及约翰的冷酷。但他最致命的武器,是他从敌人西蒙·德·蒙德福特那里学来的:他学会了利用“议会”。 他不再试图废除它,他要掌控它。他用议会来通过他的法律,用议会来为他的战争筹集史无前例的重税。他将那个曾经用来束缚国王的工具,锻造成了国王手中最锋利的权杖。 金雀花王朝最黑暗的时代结束了。约翰的屈辱,亨利三世的软弱,都已成为过去。 一个更强大、更统一,但也更冷酷的英格兰,在爱德华一世的铁腕之下,诞生了。而那份在兰尼米德草甸上签署的《大宪章》,那颗在伊夫舍姆血战中幸存的议会种子,将继续蛰伏下去,等待着下一个春天,在未来的岁月里,彻底改变这个王国,乃至全世界的命运。